师承【十二】
孔子,非儒的二三事【2】
司马迁眼中的君子师道
导言:
还原一个人,就要跟这个人有接触、有交集。
能亲历,那是一种难得的缘分。
未曾遇,见文字,亦见其心。
无论在哪里,跟着一位导师学,一半在课堂上,另一半在生活中。
学什么?
学为人。
学学问。
学方法。
其人有【言】,故可看其【心】。
其人有【行】,故可观其【志】。
国史第一人,司马迁先生非常重史料,也更重访谈。
他的学问,师从其父。
他的为人,内照孔子。
其父司马谈,青史留名。【另有专文介绍】
遍览先秦诸子,在那个百年之内,许多大学问家和重大历史人物还有音容笑貌的余温!
司马迁的家学渊博,所见所闻,能够见到的真人真事,也都是那个时代的中枢。
环境好,更可以有志于学,不会因生计困顿而辍。
他年轻的时候去过很多地方。
现在曰“游历”。
很多孔子有足迹的地方他都有涉足。
历史研究,需要人的智识广博。
查阅方志,乃其一。
兼采众长,乃是其二。
风土人情,离奇故事,人间传说,史料文本,统合在一起,还是不够修史。
历史,本来应该是一种沉下来的“用心”。
历史,也是看到的人对待事实以及背景的真实感应。
司马迁写孔子,也是带着敬意,同时也希望能还原孔子他质朴与简单为人的真实。
司马迁眼中的孔子,是一位有内涵的长者,更是一位活着的真人。
【1】
司马迁说,有一次孔子从卫国到陈国去,路过一个地方叫匡,“去卫适陈过匡”。
孔子的面容长得像鲁国的阳虎,这个阳虎暴虐过匡人,匡人很是恨他。
那时,孔子想必也相当郁闷且无奈!
“我这么一个心地至伟的善人居然跟恶人如此之像”。
皆说【相由心生,面由心转】,看来也不能一味苟同。
匡人误以为孔子是阳虎,就把他围困起来,困了整整五天之后,孔门大弟子颜渊才跟上来了。
孔子看他才来,还是很生气的,就来了一句话:“吾以女为死矣。”
现代汉语也够猛,是说:“哦,你还来呀?我以为你死了呢!”
这句话过去一直被正统理学家认为是很严肃的话题。
尽管颜回在老师心底有很高的地位,但孔子这句话是真生气了。
这是在咒骂加不满了!其他人肯定受不了。
颜渊这个人也很幽默。知道老师有气,但这种气是关怀的上心!
他便回了一句:“子在,回何敢死。”
意思是:“老师您还没死呢!我敢死么?”
实际上这是司马迁记载孔子和他弟子生活中很平易的对话。
孔子和弟子的对话很人性化,颜渊的回答也不是很慷慨的表决心,而更像是在逗笑话。
但那种真情却沉淀在字句中。
不过很遗憾,这个颜渊后来真的死在了孔子的前面。
孔子七十岁的时候他就死了,孔子很伤心,觉得很多话都不要去说得太满!
才有一句:“敬鬼神而远之。”
【2】
颜渊来了以后,匡人把孔子越逼越急,越围越紧。
孔子师徒们都是读书人,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弄不好,轻则被人打得鼻肿脸青,重则会有生命危险。
但是孔子面对这样的局面,却说出了如下一段话语。
他说:“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
即:“周文王死了,周朝的文化,中华文明的精神传统不正在我老人家身上蕴藏着么!如果天真的要毁弃这份文化遗产,后于我而死的人,就再也没有机会接触到这份精神遗产了。”
“要是天不想毁弃这份精神传统,匡人能把我怎么样呢?”
孔子以天自任,信念坚定,临难不苟。
老师既然这样勇敢坚定,学生们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临危不惧,乃精神气,而后有解困的方法。
后来,孔子亲自出面,讲明了事实原委,进行交涉而解围。
【3】
司马迁记载,又一次,孔子从曹国到宋国去,和弟子们在大树下演习礼仪。
宋国司马桓魋也不知是怎的羡慕、妒忌、恨孔子,便找人把树砍掉了。
弟子们很慌,不得了了,危险啊,老师快走吧!
孔子说:“为什么要快走,慢走有妨害吗?”
“天生徳于予,桓魋其如予何?!”
天把美德生在我身上,就他桓魋,能把我怎样?
这又是临危不惧。
这两条性质差不多,都表明了孔子“威武不能屈”的品格。
司马迁对此是很敬仰与感怀的。
他曾经跟皇帝谈到过【人的气节】问题,汉武帝很是认同。
还有一次,孔子要到东夷那边去住。
东夷生活贫弊落后,居住简陋,弟子就说这地方这么简陋,怎么住啊!
“陋,如之何?”
孔子则说:“君子居之,何陋之有?”
我们这些君子,居住在这,它还会鄙陋吗?
环境不是根本的重点,重点是人生是否找到了根本的志向和事业?
—— “我们不是来感受豪华的,而是住下了有心有志去做其他”。
这段故事中的主题话语,后来被唐代的刘禹锡先生感怀。
于是,他写成一篇短小的《陋室铭》,千古传诵不绝了。
【4】
司马迁的记载,其实也很像流水账。
他发现史家也是要讲底线和文字规矩的。
所以司马迁总是惜字如金,不肯多写一个字来褒贬。
汉武帝看重他的也是这一点。
故而当《史记》呈给皇帝审阅时,也未有见删见多少!
司马迁只记录了行踪,以及孔子和弟子的言行,而后不再有过多评价。
这是让观者自明,观者自清。
司马迁的这种【适可而止】水准极高。自然,这也给后代研究以及学人的修学也带来了麻烦。
看到孔子的言行,还需要人能自觉,方能感应【君子之道】从何而起!
司马迁说,孔子一次在陈、蔡两国之间受困。
陈国想用他,蔡国也想用他。
这时楚国人知道了,就派人礼聘孔子。
陈、蔡一听,坏了,因为孔子太有才了,要是让楚国请了去,给他们出个主意什么的,咱们就完了,于是就派人围困孔子,阻止他到楚国去。
司马迁《史记》的说法是:“围孔子于野,不得行,绝粮。”
把孔子困在野地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断粮了。
弟子们躺在那儿直哼哼,起不来了,孔子干什么呢?
仿若无事一般,“讲诵弦歌不衰”。
子路受不了了,平时听老师讲君子多么厉害,多么有发展前景,“学也,禄在其中矣”。
这下可倒好,快饿昏了。毫无前途可言。
于是就说:“君子亦有穷乎?”
听课感觉很好,理论容易让人误认为一切都是某种极端的状态。而遭遇现实的缺憾,学生们就容易抱怨、退失信心。
古今亦然。
子路的意思是:“您不是说君子多风光,多受人敬重吗?”
这不,“君子也有没饭吃而且又无计可施的时候呀?”
这次,孔子可是真是严正地教训子路。
导正其观念与对错。
说:“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
孔子的意思是:君子也是人,条件不具足,形势所逼的时候,自然有【受困厄】的时候。
并不是说君子做好了就没有烦恼和困顿了。
但是,君子有内涵和修养,他能坚守得住。
他们不像小人,—— 一旦困穷与受困了就什么【手段】都用,什么事情都干,胡作乱来了。
小结:
司马迁着重记载了这一段,真是意义非凡。
我们至少看到了从春秋战国时代一直到汉初就持续有人质疑孔子的教法。
君子之道,到底有何实用?
是否可持续学习?
做君子有价值吗?
孔子的意思是:学习君子,乃是让人心底里有修养的标准。
做到君子所为,其目的非实现个人成功。
做到君子风范,也不一定就飞黄腾达、人生无忧了。
但见孔子的一生,就颠沛流离而无所终。
司马迁也看到了,相反,我们以【君子之道】律己,可能还会更加困顿。
在君子面前,无论为人处事还是事业发展,也许可以选择的余地更小、更窄了。
因为君子【无为而治】,【甘于简陋】。
因为君子【有底线】、【讲道义】,【重情操】;他们不会【无所不用其极】来达到某个狭隘的私人目的。
司马迁,他是真信奉孔子的教言。
所以,他才会为朋友说情而敢顶撞武帝,不计个人安危。
司马迁,也是真理解【君子固守】的内涵。
所以,在受刑之后还有意志苟活下去,在监狱里完成“君子的文字传史”。
君子一定会遇到【困厄】的时候,在这样的情况下,君子能够守住信念,不会乱来,做好他自己使命之中应该做的事。
这是最直接的君子之道的师承。
师道精神,重在领悟言传身教背后的【真如一味】。
文字之学,何难之有?
文字背后,如何实践,才是上智!
一个道理,理解了并且愿意一生去安守与实践,我们才有收获,也才是真的得到了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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